现在不需要贝多芬---专访音乐家谭盾
著名音乐家、腾讯泛娱乐首席音乐顾问谭盾
三联生活周刊:你打游戏吗?你平时使用互联网是什么状态?
谭盾:我的工作就像游戏,“1、2、3”三个音是可以有几亿种玩法,玩到哪天眼泪都掉下来了,你才发现玩到心里去了。30年来的搞音乐历程就是一个游戏的过程,对我来说,我的人生就是游戏,有时候是玩出欢乐,有时候是玩出悲伤。互联网就像毒药,是药都有毒,它是我的精神之药,同时我觉得互联网也是一条看不见的丝路,藕断丝连,形断意不断。
三联生活周刊:互联网会给音乐创作带来什么变化吗?
谭盾:我们现在可以把舞台缩小,也可以把录音的空间建立在任何一个地方。举个例子,前一阵子我做网络音乐Internet交响乐,你可以在任何时候、任何空间、任何地域跟任何你想沟通的人排练、合奏。我以前在YouTube上做过一个实验,我把我的指挥放到网上去,发现在收网的时候有200多万人在合奏,在这个指挥棒下,这个网络好像是一个巨大的交响乐团。
一个交响乐团有100个声部、100个乐器,但是这100个乐器要合起来必须通过指挥,这个指挥像钟摆的时钟一样有物理的作用,更有精神的作用,物理的作用就是大家要在一起,精神的作用就是它有强弱、有快慢、有虚实,也有高低。如果你把这个钟摆的物理和心灵的钟摆演化成一种网络的形式,放在一个网络的指挥台上面,你就发现这个指挥是一个网络的时钟。无论你在什么地方,你都可以根据这个去参与你的交响乐音乐的合奏,做音乐的交流。
有游戏情结的人好玩,有游戏的人生更好玩,所以没有游戏情结的人和没有游戏的生命是非常枯竭和无聊的。互联网承载的全部都是年轻人,我希望我的音乐永远是被年轻人称赞,我的音乐也希望永远是写给年轻人的。
三联生活周刊:相对而言,互联网是一个比较肤浅的东西,你怎么看待互联网上的娱乐?
谭盾:没有互联网,娱乐化的东西也早就存在,比如说歌剧就是文学、美术、音乐、灯光、化妆、颜色、绘画、舞美各种东西的玩法,那时候电还没有发明,等电发明了以后就成了电影了,歌剧就是原始的电影,而电影就是未来的歌剧。有了互联网以后,我就改了,我就不叫电影是未来的歌剧了,我说互联网是未来的歌剧。现在我们怎么玩?肯定玩法是不一样的。所谓严肃的作家、严肃的画家、严肃的音乐家、思想家,我觉得都要在新的时代放下沉重的负担,体力的、脑力的。我一直跟音乐学院的学生们讲,你们千万不要天天拼命的学要做新时期的贝多芬,因为现在已经不需要贝多芬了,你们学好贝多芬的目的就是要把游戏音乐做好,把电视剧的音乐做好,把电影的音乐做好,网络的音乐也要做好,这个平台变化了。我们有时候常常把不同的东西放在一个相同的界限上去评判它,会造成很短暂的脱离和隔绝,其实这个短暂的隔绝和脱离是一个局限。
三联生活周刊:20年来,你的音乐创作不断带来新奇和先锋的东西。你怎么保持了这种先锋性?
谭盾:我是浏阳河畔出生的,妇女们在河里洗米、洗衣、洗澡,我就跟着妈妈、阿姨、姐姐在浏阳河里玩。湖南民歌说浏阳河九道弯,我们家在七道半那个地方,小时候玩水成就了我玩交响乐的模式。这就是我的一种音乐游戏,叫有机音乐交响乐。其实就是李白的一句诗:“大音自成曲,但奏无弦琴。”我们长久以来一直觉得是内容影响形式,21世纪的事情常常是形式决定内容。我最近的想法是“网络歌剧”,网络歌剧怎么做?就是连锁性的、纪实性的、参与性的编剧,网络上的不分国界的选拔歌唱演员,舞美的设计可以是光、可以是影,作曲可以是小提琴也是可以是水,可以是直接把长江当成琴弦,也可把雷电的声音采样过来安到歌剧里,一切都是有机的;歌剧中的云彩采用了非洲的云彩,水乐直接引用长江的波涛,舞台第一布景就是老子诞生,我们可以在北欧那边采景,直接就传过来了,这样的东西只有互联网做得到。我的脑子在胡思乱想,但胡思乱想非常重要。
互联网能够成为新艺术的新样态,互联网这个形式会触动很多很多内容的变化。我原来去乡下采风,自己背着几十公斤的录音机,回来听听广播,广播就不错了。可我上一次去湖南和广西边界采集有关“女书”的起源那些东西,直接就在微博上直播,比如我发“瑶族的女人来了,今天晚上要唱《开天辟地》,喝瑶酒,唱瑶歌,瑶族的女人喝酒一个比一个厉害,不醉就听不到真声”。铺天盖地的评论就出来了,过了两小时以后,我发布我采到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歌,大家都可以听到。下一次采风,我就可以有一个技术团队,就两个人,一个视频,一个音频,你看到的东西都是即时的,几百万人跟着我在乡野里采风,这是多么壮观的事情。